【尼洁】好梦总短岁月长(番外)
月炽/著
“洁洁云怀念怀念原野上的纷纷扬扬的大雪，怀念北地夜空中绚烂的极光，怀念平等学校里笑着叫她‘老师’的孩子们，怀念站在香雪树下高大挺拔的恋人……新历739年她长眠于香雪树之下，但她并不惧怕孤独。”
……
“世间再无名为尼德霍格的上校，也没有那个叫洁洁云的女骑士，可是他们所期望的世界，终将会到来。”
——《天堂档案》
我的老师，洁洁云，深受学生爱戴的平等学校的校长，八十二岁那年，死在一个乍暖还寒的春天里。
那日天气很好，一场暴雨后，北地王国灰塔上的天空，变成了久违的湛蓝色。她在温暖的阳光下，颤颤巍巍给自己系上一条晶莹剔透的蔷薇项链，然后永远地闭上双眼，再也没能从轮椅里醒过来。
洁洁云老师也是奇迹大陆最伟大的女骑士。
新历680年时，她开枪杀死提尔南征联军的总司令，十恶不赦的魔鬼——尼德霍格。可惜自那件事后她退出王城骑士团，我每每问起那事的经过，她总是闭口不言，眸中似是有泪光闪烁。
我深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老师，亏我还是跟她关系最亲密的学生。她总是微笑着，温柔而坚定，让人看不透她心中在想什么。
她一生没有结婚，更没有孩子，她死去那日，只有我和其他学生哭着给她送行，那双会抚摸我脸颊的手，此时僵硬地发冷。
她临终前，倚在床上，侧脸从额角到下巴一条线格外清晰，那条蔷薇项链躺在她胸前，依旧那么光彩夺目，仿佛凝聚了设计师所有的心血。
她附在我耳边说，娜塔莉，你知道洪流巷14号吗？那里有一树火红的香雪花，此时应该开得正好，你把我葬在那里。
我总归是依了她的，听她吩咐下葬后，我抹了抹泪，却在泪眼婆娑中看到那火红的香雪树花瓣仿佛变成了白色，树下有一对身着礼服的恋人，正动情地拥吻。
那女人身披洁白的轻纱，颈上带着一条晶莹剔透的项链，我疑心那就是老师带的那一条，万物在其光芒下都显得黯然失色。朦胧月色中，仿佛信鸽森林里的精灵。
我吓了一跳，定睛一看，香雪树又成了正红色，在茫茫雪原中，如同一颗跃动的心脏。
医生告诉我，大概是操劳过度而产生的幻觉，我却无论如何都相信那是真实发生的。
或许是不同的时空，只不过我一不小心窥见了一段泛着书页黄的爱情。
我犹记得老师生前总是在写信。她从二月初开始写信，一直写到萧瑟的冬天。北地的冬天很美，雪地中打滚的银狐，纷纷扬扬的鹅毛雪，晚餐的食物也变成了浓稠温暖的南瓜粥和培根，有时还有苹果派。
很快，来自莉莉丝王国的春风会融化这片雪原，最后就到了第二年春天，又是老师写信的一年。
那时我不知道这么多信她要寄给谁，可是后来给老师整理遗物时，我才发现，一封信都没有寄出去。一沓黑白的信件中，金边玫瑰为底衬的信封吸引了我的视线，好奇心驱使我打开它。
那是别人寄给她的信件，纸上的字迹工整清晰，可笔迹凝墨，大概是迟疑了很久才缓缓动笔。前面的笔墨因时间太久远而渗透书信，只能看清楚最后一行字。
“……我死后若化作流星，定会是坠落最慢的那一个，一定要看到我，好吗，小兔子。”
信的最后留着三行新写上去的句子，我清晰地认出来，那是老师的字。
“流星陨落，璀璨众生，却从来不是救赎。”
“六十一年前梦一场，可我到现在都不愿醒来。”
“好梦总短岁月长，我明白的。”
我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，最终也没得出一个定论，不由得悲哀起来。这大概就是老师的过去的风花雪月，可惜我再也不能一一知晓了。
——
老师死后的第七日，夜空中划过属于她的流星。
我坐在屋檐上，看着那明亮的流星从苍穹坠落，直到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自此，洁洁云老师的名字被压进厚重的史书里，被当做冰冷的知识点反复提及，她跌宕起伏的人生，荡气回肠的爱情，生而为人的一切喜怒哀乐，都将永远尘封在香雪树底，淹没在历史长河。
而后我又忆起很多年之前的一个夜晚，久远到还有血脉诅咒一说的一个夜晚，记得是尼德霍格被老师杀死的那一年，我才六岁，刚刚被父母送到老师身边。
那时天际划过无数流星，像一场烟火的盛宴。老师双手合十，说，那都是死去的骑士，在奇迹大陆留下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。
我抬起头，望见绚烂到极致的流星雨。天际一颗最明亮的流星，速度渐缓，脱离流星雨后，在苍茫夜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光芒，有种凄冷的美感。
突然，在呼出的白气直接化作冰的寒冷里，老师站起来，拼尽全力向流星坠落的方向奔去，军装折射出清冷的光，像一支闪着寒光的利箭，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。
我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声。
然后那颗流星坠落得更慢了，慢得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。
就像……就像想再多看谁几眼一样。
-终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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